一起长大

不要咬嘴唇

*字数一万四警告*私设独立*

*年龄差小*青梅竹马*

 

 

00.

 

小时候,我们总是抱怨着生活的不公,期待遥远的未来。

直到长成大人,遗憾犹如海水般汹涌,我们才天真地想要挽回那些错过的美好。

在你的青春里,除了少年盛气,还有谁的叹息?

 

 

01.夏蝉

 

高二那年夏天,是蝉鸣声与冰汽水的混合物。季节中旬正是最炎热的时候,骄阳似火却又慵懒。光影随着风,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再洒到窗边,轻轻摇曳。

 

孙胜完放下书包,将一瓶碳酸饮料“嘭”得放在桌上。

 

“大早上的,又喝冷饮?”坐在一旁的裴柱现拧着眉头,似乎对她的这个习惯非常不满。

 

孙胜完伸了个懒腰,薄薄的短袖校服里透过光。她吐了吐舌,一边拧开了易拉罐盖:“大夏天的,就该喝冷饮。”

 

“你有病。”裴柱现白了孙胜完一眼,从书包里掏出了一盒三明治。

 

“喏。”裴柱现递过去,“我妈今早做的,说是留一个给你。”

 

孙胜完笑嘻嘻地接过:“还是阿姨疼我。”

 

看着孙胜完自觉地咬下一大口,裴柱现心里怀疑这人是不是每天从自己这里坑早餐都坑习惯了。

 

算了,反正从小就住在一条巷子里,光着屁股玩到大的两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?

 

从裴柱现学会记事开始,“朋友”这个词的概念就来源于孙胜完。一开始,裴柱现对于她的印象就只停留在大人们说的,孙家院子有一个特调皮的小女孩。结果好巧不巧,某天幼儿园放学,裴柱现从邻家院子的门口经过,一不小心踩扁了那人刚做好的泥雕。

 

扎着冲天辫的小孙胜完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,一双大眼睛红通通的,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哭。那哭声简直是惊了天地又泣了鬼神,吓得两家的大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,都跑了出来。平息这场“风波”后,她们才真正算是结下了缘。

 

这场相遇,让一直懂事乖巧的裴柱现从孙胜完那里得到了许多新乐趣。比如学会了在孩子堆里最近比较热门的新游戏,比如第一次在泥潭里打滚被帮她洗衣服的裴妈臭骂了一顿,又比如在冬天里偷偷吃冰棍,被粘住了舌头还不争气地哭了出来。

 

两家人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好,总是约在一起吃饭。今天在你家院子里吃火锅,明天就到我家院子里吃海鲜,就这么你来我往的,两人之间的交际更加不用担忧。

 

一口汽水灌入喉腔,冰凉的舒爽感一溜烟地滑入胃里。为了这个夏天更加方便,孙胜完还特地剪了个短发,长度大概在肩膀再高一点。

 

她捋了捋额前的刘海,碰碰旁边人的手臂:“姐,昨天的数学作业借我抄抄呗。”

 

裴柱现冷哼一声,嫌弃地挪开孙胜完的手:“只有在这种时候,你才会想起来我比你晚读了两年书,是吧。”

 

“平常只会诶喂嘿哟地叫,现在就知道喊姐了?”

 

“姐~”孙胜完皱起鼻头,露出一个讨好的笑,“我知道你最好了,美丽善良又大方。”

 

“滚蛋。”裴柱现啧啧两声,极不情愿地从包里掏出两张试卷,“没下次了,被你妈知道,咱俩肯定都得完蛋。”

 

“不会的。”孙胜完拿过后立马开始奋笔疾书,一边动着笔一边嘟囔,“她可宠你,比对她亲女儿我还宠。”

 

“噢对了。”她突然想起早上母亲的叮嘱,“我妈说今晚来我家吃饭,她摘了点荔枝,还煮绿豆汤。”

 

“好。”

 

二人对约饭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,即便是当晚才被告知,她们也能十分自然地直接踏入邻家的院子,咬着筷子就等开饭。

 

放学,孙胜完到车棚取了自行车,就顺手将裴柱现的书包丢入前头的框里。确认裴柱现已经在身后侧着坐好,孙胜完一蹬脚便踩上了踏板。

 

自行车吱吱呀呀地响着,在宁静的小道上别有一番风味。

 

“咳咳。”裴柱现清了清嗓子,“日常查单词时间。”

 

“啧。”孙胜完挑了挑半边眉,“你这英语课代表还真够执着的。”

 

她双手握着车把,手心里渗出点点汗滴,有些滑滑的。

 

裴柱现没有理会孙胜完的抱怨,扶着后座的支架就开始了提问:“先来个简单的,自行车。”

 

“Bicycle。”孙胜完的英文念得很好听,一点也没有当地的口音。她还一直开玩笑说,自己以后要是出了国,肯定没人听得出她是老家是哪里的。

 

“看不起谁呢?”孙胜完的嘴角扯了扯,胜负欲一下子漫上心来,“再来。”

 

裴柱现偷笑,孙胜完的这个倔脾气可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。刚才还嫌弃自己烦人,现在又主动要求她提问。

 

“嗯…”裴柱现思考了一会,“优点。”

 

“Advantage。”孙胜完把读音和拼写都念了一遍。

 

“大陆。”

 

“Continent。”

 

自行车拐了个弯儿,绕进了熟悉的小巷。

 

“基础的。”

 

“Fun…”孙胜完一下子卡了壳,单词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,她焦急地咬了咬牙,“你等等,我有点印象,我肯定记得。”

 

过了一会,她犹豫地回答:“Function?”

 

“tion你个头。”裴柱现一脸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,用手指弹了弹孙胜完的后脑勺,“那个是功能。”

 

“噢。”被惩罚了的孙胜完有些闷闷不乐。她没几科成绩能看,最好的就是英语了,却也一直超不过裴柱现。

 

“Fundamental。”裴柱现耐心地将每一个音节分开,并说出了它的拼写。

 

“记住了吗?”

 

裴柱现的声音总是淡淡的,清冷的,像是没有一点波澜的湖水,平静又深邃。参杂着夏日的蝉鸣,她的嗓音萦绕在孙胜完的耳畔。马尾一荡一荡,摇拽在车后座,随着移动时不时打在孙胜完背上。

 

孙胜完点头嗯了一声。

 

 

夕阳的余晖射入客厅,孙胜完捧着大半颗西瓜,用勺子将果肉一块一块递到嘴里。

 

“你怎么又输了?”看着电视屏幕中大大的Game over,孙胜完放下了西瓜,夺过裴柱现手里的游戏手柄。

 

“你最强你最强!”裴柱现气得鼓起了嘴,“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求着我帮忙打上一关的boss?”

 

“不知道,谁这么不要脸。”孙胜完面不改色地按动着手柄的按钮,重新开始了关卡。

 

客厅没有空调,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,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得十分好看。汗滴从她额前滑落,挂上了又长又密的睫毛。孙胜完玩得很认真,丝毫没有注意到。裴柱现看着她的侧脸,没忍住心中的强迫症,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了擦额头。

 

“小朋友们,吃饭了!”孙妈妈从门口探了个头进来,看到孙胜完还在打游戏,语气里不免多了点嗔怪,“你怎么还在玩!”

 

“又吃那么多西瓜,待会吃不下饭你就给我等着!”

 

孙胜完没空搭理,只好随口敷衍了两句:“不会的,吃不下就让柱现姐姐帮我吃。”

 

裴柱现恨得咬牙切齿,总拿她当挡箭牌,可谁要帮你吃饭啊!

 

夏夜的傍晚是浪漫的,父亲们还没下班,两对母女在院子里吃完饭,便开始成堆地剥起了荔枝。

 

孙胜完心里一直惦记着还没打完的游戏,吃饱了就想下桌溜走,硬是杯孙妈妈拉回了座位:“跑哪儿?坐好。”

 

“作业写完了吗?”孙妈妈发出灵魂质问。

 

“呃…差点儿。”孙胜完挠挠鼻头,其实还没动。

 

孙妈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,“差点儿?你抬抬屁股我都知道你要……”似乎是意识到刚吃完饭不该说这种话,她及时转移了方向,“都知道你要穿什么裤子。行了,今晚游戏别想再碰了,和你柱现姐姐待房里写作业去。”

 

“昂,妈!”孙胜完不满地撅起了嘴。

 

裴妈妈看乐了,捂着嘴呵呵地笑着说:“诶哟,小孩子爱玩,就让她玩嘛。”

 

“你不懂。”孙妈妈恨铁不成钢地说,“她整天皮得没边没际的,又不是你家柱现。”说罢,她瞪了一眼臭脸的孙胜完又补了一句,“她要是有柱现一半懂事,我也不用瞎操这个心。”

 

平时嚣张得不行的孙胜完一下子没了气势,整个人像是瘪了气的皮球,一颗脑袋耸拉着。裴柱现看她有些低沉,便剥了两颗荔枝塞进她嘴里,边说:“甜,尝尝。”

 

香甜的汁水在口中绽放开来,唇边还残留着裴柱现指尖的余温。孙胜完的心情才勉强好了一些,嘴里哼着小曲儿听两位大人唠嗑。

 

 

“写作业不要听歌。”裴柱现扯下孙胜完戴在一边的耳机,将随声听按了暂停。

 

“昂!”孙胜完发出一声哀嚎。作为稍微年长一点的姐,裴柱现还是有点威严的。孙胜完悻悻地收起了随声听,在摊开的试卷面前咬起了笔头。

 

裴柱现早早就写完了作业,她一边监督着孙胜完,一边在房间里到处走动。

 

虽然一切都已经无比熟悉,但她每次都能在一些小角落里发现新乐趣。每张乐队海报后都偷偷黏着几块口香糖,新款的收音机背后写着几句歌词。裴柱现喜欢一次又一次地将孙胜完柜子里的CD拿出来看,原因很简单,那些都是孙胜完喜欢的东西。

 

“胜完。”裴柱现难得不叫自己的全名,孙胜完啃咬笔头的动作停顿了下来,抬头应了一声。

 

“嗯?”

 

裴柱现的指腹在一排排CD上滑过,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,关于未来?”

 

“未来?”真是遥远的名词,孙胜完苦恼地想了想,“好像真没。”

 

裴柱现拉过椅子坐到她身边,目光闪烁。

 

她认真地问:“你那么喜欢音乐,没想过…往那方面发展么?”

 

说实话,不是孙胜完没有想过。总是嚷嚷着要做歌手,却从来不敢在孙妈妈面前正式地提起。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什么性格,也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做到。她不想被人调侃说是“做白日梦”,却又忍不住对未来产生憧憬。

 

她心虚地在卷子上勾下一个C,回答说:“不知道。”

 

随后她抬眼,与裴柱现四目相对:“你呢校花,不如去当模特好了。”

 

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,裴家的女儿长得标致。他们还经常和裴家人说,这裴柱现以后一定是做大明星的料。可裴柱现本人从未想过,她只想安心学习,以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。

 

“以后,我应该会留在这里吧。”裴柱现咬着下唇,小声说道,“我想陪着我爸妈。”

 

孙胜完愣了愣,她心中突然明白过来,二人是注定会分别的。

 

她渴望外面的世界,渴望自由,是不会一直留在原地的。

 

“裴柱现。”孙胜完突然说,“不要咬嘴唇。”

 

裴柱现觉得奇怪: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人在犹豫的时候,就会咬嘴唇。”孙胜完无法压抑自己的难过,只好说着话来掩饰,“我妈说的,做什么都不要犹豫,优柔寡断是个坏习惯。”

 

裴柱现那时不懂,孙胜完就这么希望自己留在这里吗?

 

孙胜完那时不懂,裴柱现的离去又将会意味着什么?

 

 

 

 

02.烟花

 

秋去冬来,期末考试完,巷子迎来了热闹的新年。

 

“诶小孙!你帮我看看,我这灯笼挂正没?”巷头的老王正踩着木梯子,将火红的灯笼挂在门边。

 

“正了正了!”路过的孙胜完裹着厚厚的棉衣,步子焦急地朝裴院走去,“比吴彦祖还正!”

 

迈入裴家院子,诺大的花园里长满了春兰和水仙。推开书房的门,裴柱现正背对自己,在书桌上不知道做些什么。

 

孙胜完突然从背后环住裴柱现的肩,后者吓了一跳,手里的毛线都差点挑断。

 

“你干嘛?”裴柱现宝贝似的捧着手里的半成品,瞪了一眼孙胜完。

 

孙胜完咧开嘴,笑道:“咱们去逛花市吧?”

 

“不去。”裴柱现干脆地拒绝,“外面也太冷了,人又多又吵,有什么意思?”

 

孙胜完不乐意了,撒泼似的环着她乱摇:“诶呀,去嘛,我给你买糖葫芦。”

 

见那人还无反应,孙胜完的眼珠子转了转,随即凑到她耳边说道:“我给你买烟花,咱们一起放。”

 

“真的?”裴柱现的眼神一亮。

 

“真的,不骗你。”孙胜完高兴地搂着裴柱现转圈。

 

年夜饭是大人们忙活的部分,孙胜完则被分配到一个跑腿儿的任务。把这些雪梨送到哪哪哪家,又从哪哪哪家带回来一大袋麻花,诸如此类。等孙胜完终于气喘吁吁地坐到院子里时,夜色也彻底降临了。

 

去年的年夜饭在裴家吃,今年就在孙家。两家都做了丰盛的饭菜,摆得满满一桌。

 

“老裴,今天高兴,咱喝一个!”孙爸爸笑得憨厚,朝裴爸爸举起了酒杯。

 

裴爸爸也站了起来:“来来来,大家一起,孩子们以果汁代酒啊。”众人一起碰了杯,便开始一边唠嗑一边吃饭。

 

孙胜完戳着碗里的鸡肉,悄悄问一旁的裴柱现:“诶,成绩出了没?”

 

裴柱现瞥了孙胜完一眼,夹了条青菜到她碗里:“早出了,你信不信等等他们就开始说。”

 

果不其然,孙妈妈立马开始念叨期末考了:“柱现这次考试又是第一名呢,孙胜完你啥时候学学人家?”

 

大过年的也不好捂耳朵不听,孙胜完只好勉强点了点头敷衍道:“嗯嗯嗯,下次一定。”她的头发长了不少,此时披在肩上刚好暖着脖子。刘海也快过眉毛,喝起汤来还有点费劲。

 

吃饱饭后就是大人们的拼酒现场,两位小孩自然被放出去玩。

 

喧闹的花市是年味中浓墨重彩的一笔。孙胜完牵着裴柱现穿梭在人群中,不久后两人身上都多了点装饰。

 

裴柱现嫌弃地戳了戳孙胜完脸上的“年兽”,没忍住吐槽说:“你这个面具好丑啊!”

 

“呸呸呸,你懂个屁。”孙胜完张牙舞爪地回答,“我这是凶残。”

 

过年也让不少才艺人在花市里找到一席之地,他们表演着各种看家本领,把小孩们都看傻了眼。孙胜完呆呆地望着年轻的男人将手里的纸牌变成花又变了糖,笑着塞到前排的孩童手里。

 

“我也想吃糖。”孙胜完撅撅嘴,“怎么不给我?”

 

裴柱现无语地说:“你都高中生了,还跟人家小学生比什么啊?”

 

孙胜完开始就地撒泼,裴柱现看着丢人,只好将她拉出了人群,二人一起去买糖。

 

“这个你家里不是有吗?”裴柱现瞪着孙胜完在糖果摊上挑挑拣拣,“你是想吃到死?”

 

“多多益善。”孙胜完笑嘻嘻地回答。

 

裴柱现结完账,一回头就没了孙胜完的影儿。四处环顾,才发现她又跑到对面的首饰摊上了。

 

“老板。”孙胜完捧起一对红色的耳钉,上面雕刻着细致的花纹,“这个怎么卖?”

 

“八十。”老板娘是个中年女人,“纯手工的,材质特别好,这个价格不亏了。”

 

手里的耳钉在月光下闪着红光,一下一下地坠入孙胜完眼里。一咬牙,她便掏出钱买了。

 

“干嘛呢你?”裴柱现突然出现在身后,孙胜完心虚地将耳钉藏在手心。

 

“没…没干嘛。”她摸了摸鼻头,“咱们买烟花去。”

 

她们这儿属于郊区,放个烟花还是允许的。二人每一样都挑了些,最后还买了一筒大的。

 

篮球场上一片漆黑,孙胜完点燃了一支仙女棒,光线一下子炸开,照亮了两人的面庞。

 

“快快快,你的怼过来!”孙胜完看着迅速燃烧的仙女棒焦急地催促着,裴柱现才反应过来,将自己手里的也递过去点燃。

 

“呲啦”的声音在宽阔平坦的球场上回荡,二人兴奋地举着仙女棒到处挥舞,但不到一会儿便熄灭了。

 

“多点几根吧。”孙胜完嘟囔着,“玩你画我猜。”

 

一下子将好几根一起点燃,像在茫茫夜色中贴上了点点繁星。孙胜完在空中挥动着光亮,描绘出模棱两可的形状。

 

“这啥?”裴柱现皱了皱眉,“西瓜?”

 

孙胜完摇摇头,在圆圈下面又划了几笔。

 

“人?火柴人?”

 

“对对!”孙胜完激动地继续挥动着,“猜猜是谁!”

 

她在刚刚描绘出头部的地方撇了两撇,裴柱现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:“噢!我知道了!数学老师!”

 

两人开始大笑。因为数学老师老李总是留着一个偏分,发际线还特高,简直生动形象。

 

玩了一会游戏,仙女棒也烧完了。点了几个造型各异的玩具类烟花,她们觉得没意思,最终还是轮到了最大的那筒礼花弹。

 

“你点我点?”孙胜完晃了晃手里的火机。

 

“怂什么?”裴柱现笑着想要接过,那人又赌气地收回了手,“谁怂?站开点。”

 

裴柱现退到不远处,孙胜完才将火机对准了燃线。她转过头去:“我点了哦。”

 

裴柱现点点头,孙胜完“啪”得按下火机。火苗迅速开始燃烧,她急忙小跑到裴柱现身旁。

 

三,二,一。

 

一声巨响,五彩斑斓的光物瞬间腾上空中,在她们头顶炸开,散下稀疏的火星。又是“嘭”的一声,第二弹发射,光芒在夜空中如花一样绽放,将这一刻永久地定格。最后一弹发射时,孙胜完转过脸去看裴柱现。

 

那人环抱着手臂,灰色的高领毛衣遮住了鼻子以下,让温柔的笑容只剩下弯弯的眉眼。即便如此,孙胜完仍能看到无数火光在她眼里倾泻而落,缤纷飞扬。

 

她笑着说:“新年快乐。”

 

裴柱现看着她,也笑:“新年快乐。”

 

孙胜完将手插入口袋里,看着已经恢复一片宁静的天空,心中仍有余韵。她掏出那对红色的耳钉,不由分说就塞到裴柱现手里。

 

“送你的,新年礼物。”

 

裴柱现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,拉下了毛衣的领子:“谢谢。”她顿了顿,“可是…我没打耳洞。”冷气从她嘴里呼出,雾雾的一片。

 

孙胜完撇了撇嘴:“我知道,但你总会打的。”

 

裴柱现无奈地笑笑,将耳钉收入袋里。只听那人又说:

 

“以后过年,也一直一起吧。”

 

裴柱现点点头,咬着下唇笑了。

 

孙胜完愣了愣,不自然地扭过头去,“不要咬嘴唇。”

 

“嗯?”裴柱现疑惑地看着她。

 

因为很漂亮,太漂亮了。孙胜完抬眼,看着挂得高高的月亮,心中却是裴柱现一瞬的笑容。

 

如月般美好,如夜般深沉。

 

 

 

03.夕阳

 

孙胜完生日那天,裴柱现送了她一把吉他。从那以后,裴柱现总能在自己房间里听到隔壁院子的音乐声。即使那些音节磕磕绊绊,她的嘴角也总是挂着淡淡的笑。

 

高三是专属奋斗的一年,汗水与热血将这个词语填得满满当当。孙胜完即便再调皮,也深知高考的重要性。在裴柱现的监督下,她的性子也渐渐收敛了点。

 

“这个角和这个角。”裴柱现看着孙胜完对一道选择题犯了半天的难,忍不住用笔指了指图上的两处,问:“什么关系?”

 

“什么关系…”孙胜完挠了挠头,“情…情侣关系?”

 

“去你的。”裴柱现用笔戳了戳孙胜完的脑门,“给我好好说。”

 

天气入春,仍有些潮湿。孙胜完吮了一口裴妈妈刚拿过来的红枣枸杞,舔了舔甜腻的唇。窗外传来鸟叫声,叽叽喳喳吵得她无法集中。

 

她撒娇说:“你教我嘛。”

 

裴柱现啧了一声,拿过孙胜完的试卷。

 

“由题可知,这两个角相等,这个看得出来吧?”裴柱现讲话的时候,睫毛会一颤一颤。孙胜完盯着她出神,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。

 

“嗯,那接下来,这两条线垂直,然后作辅助线…”

 

裴柱现低眸的样子十分认真,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铅笔,在孙胜完的试卷上圈圈写写。一张小嘴一闭一合,却没有一个音节入了孙胜完的耳。

 

裴柱现讲完后抬眼,才发现那人的目光呆滞。

 

“你听到没?”她微微皱了皱眉。

 

“啊?”孙胜完回过神来,“听…听到了。”

 

裴柱现将笔递给她:“那你讲。”

 

“呃…”孙胜完小心地接过,“选…选D?”

 

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,裴柱现怒了:“孙胜完!”

 

“我错了我错了。”被命运揪住了耳朵的痛感不太好受,孙胜完连忙认错。

 

“这都快高考了。”裴柱现总算放开她,脸上却仍是一片阴霾,“你不是说要和我考Y大吗,你这样怎么考?”

 

孙胜完委屈地撅着嘴,圈住裴柱现的手臂:“我错了嘛,下次不会了。”

 

裴柱现的心又软了下来,她瞪了一眼孙胜完,随后放轻了语气:“最近很累吧。”

 

“嗯,有点。”

 

“那明天下午去爬山?”裴柱现顿了顿,“好久没看夕阳了。”

 

“好!”

 

高三的单休日总是那么珍贵,即使放假也总被裴柱现抓着看书学习。好不容易裴柱现松了口,孙胜完开心得不行。

 

今天的阳光还算灿烂,孙胜完戴着一顶鸭舌帽,蹦蹦跳跳地就上了山。

 

“你春游啊?”裴柱现一步一步地踩在石梯上,“别跑,慢点。”

 

“嘿嘿。”孙胜完转头对裴柱现笑,“你慢就你慢呗,还不许我走得快了?”

 

裴柱现的嘴角抽了抽:“那你自己上去吧。”

 

“别,姐。”

 

“我不是你姐。”

 

“柱现姐姐~”

 

“……滚蛋。”

 

爬到山腰时,孙胜完的脸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滴。她用袖子擦了擦,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就抬起头往里灌。咕噜咕噜的,裴柱现看见孙胜完的喉部活动,略显少年气。

 

一屁股坐上那片熟悉的草坪,孙胜完作大字躺下。

 

“呼~真爽。”她看了一眼还站着的裴柱现,“坐啊。”

 

裴柱现无奈地笑笑,坐到孙胜完旁边说:“都高三了,你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。”

 

“高三怎么了?”孙胜完不满,“你不也是?”

 

“我比你大两岁。”

 

“噢,听不见。”

 

懒得和小屁孩拌嘴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两人的心智开始产生微小的差距。

 

太阳渐渐下落,余留的霞光倾斜着洒下。茫茫山野镀上柔和的金黄,落日的余晖逐渐变得浓烈。太阳越见越小,周围的云团从黄变紫,最终天边出现小小的月牙。

 

夕阳快要消失,孙胜完才开了口:“裴柱现。”

 

被唤的人微微侧头。

 

“如果我没考上,怎么办?”

 

她淡淡的问句,让裴柱现心脏一颤。

 

“不会的。”她摸摸孙胜完肉肉的脸颊,“我相信你。”

 

一阵微风掠过,吹动草苗发出沙沙的响声。孙胜完突然握住了裴柱现的手腕,闷闷地说:“我不想和你分开。”

 

裴柱现笑着回道:“你今天怎么这么忧愁?”

 

“我认真的。”孙胜完坐起了身子,仍抓着裴柱现的手不放,“我不想和你分开。”

 

一双清澈的瞳仁炯炯有神,却又含着薄薄的雾。

 

“裴柱现…”孙胜完咬了咬下唇,“我喜欢你。”

 

突然风声大作,裴柱现愣在原地。一定是自己将刚才的话听错,不可能是那四个字。

 

可眼前的人是那样真挚,裴柱现从未见过孙胜完这样的目光。含情脉脉,又如流光溢彩。

 

敲打着心脏的鼓点疯狂乱奏,裴柱现自行将它解释为,恐慌。

 

 

04.乐谱

 

“你还小,很多事情不懂。”这是裴柱现给孙胜完唯一的回应。

 

孙胜完不再来她家补习了,不再来她家吃饭了,她也听不到孙胜完练吉他的声音了。每每对着书桌前的墙壁发呆,裴柱现都希望能再次听到那些断断续续的音乐。

 

但是没有。

 

班级的座位根据成绩重新进行了编排,孙胜完不再和裴柱现同桌了。班级里少了她喧闹的声音,裴柱现偶尔回头去看,那人不是趴在桌上,就是低着头发呆。

 

这算是冷战吗?

 

裴柱现不知道,只觉得心里难受,某一块地方被人狠狠掏空。

 

孙胜完就像是卯足了劲要叛逆似的,作业也不交,有时候还逃课。裴柱现看在眼里,气在心里,却又找不到理由去责怪她。

 

那是孙胜完的人生,裴柱现有权插手吗?何况,是她自己无法回应那人的告白。

 

眼看着上学期快要结束,孙胜完出事了。

 

从她低着头从班门口走入,裴柱现就意识到了不对劲。那人的眼角泛紫,嘴边还有未干的血痕。

 

她打架了。

 

被老师质问为何动手时,她没哭。被孙妈妈要求道歉时,她没哭。被对方家长责骂时,她没哭。

 

“都高三了,你不要高考,我家女儿还要高考的啊!”对方家长恶狠狠地嘲讽孙胜完,她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。

 

但裴柱现知道,孙胜完不会无缘无故就对别人动手的。

 

天台的风很大,就像是要将人卷入空中带走似的。裴柱现寻遍了校园,最终在这里找到了蹲在角落的孙胜完。

 

那人重新剪回了短发,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,嘴角的伤痕还未愈合。见到裴柱现上来,她没有说话,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。

 

沉默似乎是两人多年以来形成的默契,裴柱现递给她一罐汽水,孙胜完无言接过。“咔哒”一声打开,碳酸的气泡声沙沙地响。

 

风吹得孙胜完眼睛干涩,她眯了眯眼。

 

裴柱现打破了沉默:“为什么打架?”

 

孙胜完没有说话,她勾了勾唇角,却又因为疼痛而拧起眉头。裴柱现有些心疼,语气放得很缓:“说吧,好吗?”

 

孙胜完摇摇头苦笑:“你觉得呢。”

 

“我不知道。”裴柱现叹了口气,轻轻拨开拨开孙胜完额前的碎发,“但我知道,你不会乱来。”

 

“在别人眼里,你或许调皮,或许有点男孩子气。”

 

“别人再不懂你,我也会懂。明明你的心思也很细腻,会帮我拧开水瓶,会替我系上围巾,会偷偷在我的抽屉里放两颗糖,不是吗?”

 

“我相信你的,胜完,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。”

 

裴柱现轻轻揉着孙胜完的后脑勺,感到那人微微的颤抖。

 

孙胜完哭了。

 

别人再怎么说她,她都没有哭。可是裴柱现一开口,她的鼻头就不争气得酸了。她靠在裴柱现的怀里呜咽,后者轻轻拍打她的背,安慰着说:“好了好了,没事了。”

 

“她踩脏了我的乐谱。”孙胜完一抽一抽地哭着,“不仅不道歉,还说那些都是垃圾。”

 

“她撕了我的乐谱,我真的好生气好生气,可是没人会听我的。”

 

裴柱现抱着怀里的人儿,低下头去小声哄道:“好了,我去跟她们讲,好不好?”

 

“不要。”孙胜完突然从她怀里退出来,裴柱现的手还悬在空中。

 

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我讨厌。”孙胜完擦了擦眼泪,随后拿着汽水罐就站起身子,“我讨厌这样,连真话都要挑着人听,有什么意义呢?”

 

“他们挑她,挑你,挑谁都可以,就是不挑我的。”

 

“我会让他们知道,他们是错的。”

 

“我也会让你知道,我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 

孙胜完倔强地留给裴柱现一个背影。

 

明明有在偷偷写歌,有在偷偷弹吉他,可她选择将这些埋在心里,赌着气想要证明自己。

 

裴柱现叹了口气,她不知道,眼前的人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。

 

有些决定,等你回过头去看,已经失去了后悔的余地。

 

晚饭时,家里人问起最近怎么不和裴柱现一起学习了。孙胜完没有说话,只是低着头,用筷子拼命地将白饭拨入嘴里。

 

“吵架了?”孙爸爸见孙胜完不答,心中更是肯定,“姐妹之间要是有什么矛盾,及时解决就好了。”

 

没想到孙胜完将筷子一撂,菜都没吃几口就说饱了。

 

知道孙胜完是闹脾气了,孙妈妈语重心长地劝道:“你爸爸说的对,柱现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,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怪你的。”

 

“够了吗?”孙胜完沉沉地憋着怒火。

 

“为什么一定就是我做错事,为什么一定就是让她原谅我?”

 

她第一次对家里人发火:“我们不是姐妹!”

 

逃似的将房间的门大力关上,孙胜完靠在门边,身子一点点下滑,直到与地面形成直角。

 

我们不是姐妹啊……孙胜完捂着脸痛哭,却不敢出声。

 

我喜欢她,我那么喜欢她,你们都不知道吗?

 

 

05.吉他

 

孙胜完最终还是没考上Y大。

 

换句话说,Y大也不会是她的最终目标。她的志愿填在远在他乡的P大,哪怕是文化分差那么一点,孙胜完也以极高的造诣考上了那边的流行音乐系。

 

离别时,孙胜完没有再见裴柱现最后一面,只是发了一条短信。

 

短信的内容是:“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 

真是的,明明自己才是年龄小的那个吧?

 

作为市中心的名牌大学,Y大可谓是众多考生的梦想。当裴柱现拖着行李箱走到校门口,看着熙熙攘攘的新生,她才有了自己真正离家的实感。不过好在这边离郊区也不算太远,坐高铁就几个小时的事情。

 

裴柱现抬头看着天,一片晴空万里。云朵缓缓地移动,阳光洒在脸上,还算暖和。她感叹:又到冬天了。

 

裴柱现投入到紧张的大一生活中。不知道孙胜完那边忙不忙,裴柱现也不敢轻易给她打电话。只是经常盯着空空如也的短信收件箱,盼着哪天能出现一串熟悉的号码。

 

和孙胜完一起度过的时间太多,直到离别,她才明白思念是何种程度的苦涩。

 

升入大二,忙碌的学生会将她的生活搅成一团乱麻,她已经一个月没抽出空回家了。这天晚上,在等待舍友从浴室里出来的空隙,她给妈妈拨去了电话。

 

那边隔了一会才接通,声音有些疲惫:“喂?”

 

“喂,妈。”听到熟悉的声音,裴柱现这几天晃荡的心安定了不少。

 

“柱现啊。”电话那头欣慰地笑了,“这几天学生会还是那么忙吗?要注意休息。”

 

“没事,我有分寸。”

 

与母亲随意说了几句家常,那边就突然说要去摘水果了。

 

“妈,您怎么比我还忙啊?”裴柱现开玩笑道,随后又顿了顿,“对了…”

 

“胜完有消息吗?”

 

“呃…”裴妈妈犹豫了一会,裴柱现正想说她只是随便问问,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另外一个人熟悉的声音。

 

“阿姨,叔叔他…。”嗓音戛然而止。电话两端顿时陷入了沉默,裴柱现甚至听到有医用推车的吱呀声。

 

裴柱现愣在原地,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发抖。

 

那声音,分明就是孙胜完的。

 

赶到医院时,孙胜完正坐在病床旁给裴爸爸喂粥。时光偷走了她脸上曾有的稚嫩,消磨了棱角。双颊的肉也减去了不少,此刻的孙胜完居然让裴柱现有些不敢相认。

 

光阴似箭,白驹过隙。第一次见到孙胜完,仿佛还在眨眼间的昨天。

 

看到裴柱现进来,孙胜完喂粥的手悬在了空中。她将碗递给裴柱现,微笑着说:“你和叔叔先聊,我出去坐坐。”

 

孙胜完关上门的背影也还是那么熟悉,只是少了点气焰,多了些沧桑。

 

“爸。”裴柱现轻轻喊出声,眼眶有些泛红。

 

“诶。”裴爸爸笑笑,医院的灯光打在他脸上,皱纹都有了阴影,“你别怪我们,我们只是不想你担心。”

 

裴柱现吸吸鼻子,坐下后舀起一勺粥:“先吃饭。”

 

暂时安顿好父亲,裴柱现走出病房。孙胜完正将头靠在座椅上,一脸疲态。她睁开一只眼,几乎瞬间就看穿裴柱现的所有心思。

 

“阿姨去吃饭了,等等就回来。”孙胜完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,“叔叔的病没什么大碍,休息多几天就好。”

 

裴柱现站在她面前,双手有些颤抖:“你…在这待了多少天?”

 

知道骗她也没用,孙胜完闭着眼老实交代:“一个多星期吧。”

 

“…都在医院吗?”

 

“我回来拿东西,顺便的。”孙胜完回答得很快。

 

“拿什么?”

 

“吉他。”

 

 “……”

 

两人陷入沉默之际,裴妈妈回来了。孙胜完识趣地打了个哈欠,“这里好闷,我出去透气。”

 

简单说了父亲的病情,裴妈妈握住了女儿的手。

 

“希望你别怪爸爸妈妈,还有胜完。”裴妈妈顿了顿,眼中泛着泪光,“这几天,她和她爸爸妈妈都没少帮忙。你看那孩子,不仅请了学校那边的假,连黑眼圈都熬出来了。”

 

裴柱现有些鼻酸,裴妈妈摸了摸她的头说:“我们都看出来了,你俩肯定闹了点别扭。”

 

“但你们都是好孩子,去解决它,好吗?”

 

裴柱现点了点头。

 

像学生时代那次,裴柱现找到了孙胜完。7-11门前的长椅上,孙胜完没有像从前一样叼着糖,而是拿着一罐啤酒。

 

“不是唱歌吗?少喝点。”裴柱现坐到她身旁。

 

孙胜完笑笑:“不影响的。”

 

“你笑什么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孙胜完晃了晃啤酒罐,“想起我以前大早上喝冷饮,你也是用这种语气说我的。”

 

裴柱现愣了愣:“…抱歉。”

 

“为什么道歉?”孙胜完转过头,将啤酒递给裴柱现。

 

裴柱现默契地接过,一口饮下。苦味在喉中蔓延,她的情绪却莫名释放了些。好像一切都如从前,可明明一切都已经改变。

 

“真的,谢谢你。”

 

马路上驶过成队的汽车,引擎声再吵闹也没有影响孙胜完听到裴柱现的道谢。

 

“不用。”孙胜完舔了舔唇,“顺便而已。”

 

裴柱现看着那人的侧脸,心中泛起阵阵涟漪。从幼年、少年再到成年,她看着眼前人的五官慢慢展开,身姿逐渐挺拔。比起学生时代,孙胜完身上多了一些女性的韵味。只是耳垂上一只黑色的耳钉,暴露了她仍保存在心底的那份倔犟。

 

裴柱现缓缓吐出四个字:“你长大了。”

 

孙胜完转过头去,一双深邃的瞳仁和裴柱现对视,仿佛要将她和这片夜色都装进里面。她勾起嘴角:“真的么?”

 

靠,这笑容却又和从前的她一模一样。

 

裴柱现张了张嘴,说不出话。孙胜完拿过她手里的啤酒罐子,抬起头喝了一口,咕噜咕噜的声音倒也没变。

 

“我真的是回来拿吉他的。”孙胜完突然开口,“在那边组了乐队,电吉他弹不顺手。”

 

“嗯…”从孙胜完口中得知了她的近况,裴柱现压在心上的一颗石头终于放下,同时也五味杂陈。她问:“在那边会很辛苦吗?”

 

孙胜完笑笑:“还好,世上没有不辛苦的事情。”

 

完全不像是从会她嘴里说出来的话。裴柱现望着她,没忍住伸出手去碰那人的脸颊。

 

“皮肤都粗糙了。”

 

孙胜完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她笑。

 

心跳慌乱,夕阳下的春风仿佛再一次袭来。孙胜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,片刻后扭过了头。

 

“能够见你一面,我就很满足了。”孙胜完喝下最后一口啤酒,“可人总是贪心的,我还是想告诉你。”

 

“裴柱现,我还喜欢你。”

 

“从头到尾都是。”

 

孙胜完垂着眸子,手里的空酒罐像极了她自己。她享受着一个人的空虚和孤独,却又不断思念着回忆里的那人。

 

她接着开口:“但我不要你的回应。”

 

“你说的对,我还小。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,我不应该说喜欢你,因为我负不起这个责任。”

 

“可那时候我不懂,以为全世界只有自己最委屈。”她笑出声,“真的很抱歉。”

 

“那时候对你闹了脾气,是我太幼稚了。”

 

每当在地下室里没日没夜写歌的时候,啃着几块钱的面包度过一天的时候,在街头唱了一晚上歌却没有任何收入的时候,她都想和裴柱现道歉。

 

“我拼了命地努力,终于在人才济济的那边稍微混出了点起色。乐队组好的那一天,我最想告诉的人就是你。”

 

“我多想你可以弹弹我的脑门,笑着骂我得意忘形。”

 

“可是我没有。我知道,距离你,我还差太多了。”

 

明月高悬,清冷得令人心醉。孙胜完的一字一句就像是石子砸在裴柱现这片平静的湖面,波澜翻涌,跌宕起伏。

 

“所以,你走慢一点吧。”

 

“不用你等我,只是走慢一点点,就好。”

 

孙胜完面对着裴柱现,望眼欲穿。

 

路灯一闪一闪,将二人坐着的身影拉得老长。裴柱现紧紧咬着唇,眼泪还是难以自控地滑落下来。

 

“不要咬嘴唇。”孙胜完淡笑着,抬手擦去那人脸上的泪滴,“想哭就哭吧。”

 

泪水淹没了这次重逢。时间匆匆,谁走远了,谁又还在原地?

 

 

06.耳钉

 

两年过去,乐队的第一场巡演定在她们的家乡。

 

郊区不远的体育馆内,数千名歌迷手持荧光棒,在台下疯狂地欢呼。舞台中央缓缓升起,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聚光灯下,裴柱现看得一阵愣神。

 

金发真的很适合孙胜完。她微微一甩头,独特的魅力便散发开来。青涩被蜕得一干二净,淡淡的妆容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妩媚。

 

低沉的嗓音从音响中传出,回响在体育馆内,萦绕在每一位观众耳边。

 

“你们,准备好了吗?”

 

伴着尖叫声,强烈的鼓点响起,一下一下震撼在每个人心中。跟随键盘手的主旋律,孙胜完透彻的高音将整个舞台点燃。

 

所有人都在疯狂,所有人都在沉沦。孙胜完是天生属于舞台的歌者,麦克风就像是她的另一个灵魂,她将所有的一切与音乐一同抛洒而下,展现给世人。

 

恍惚间,裴柱现好像见到了第一次拿到吉他的女孩。她笑着,嘴里一句甜甜的“谢谢姐”,带着稚嫩的面容。无论是乐队的写真,还是CD的封面,裴柱现都能看到化着各种各样妆容的孙胜完。

 

可她永远不会忘记,孙胜完在那条巷子里展露的每一个笑脸。

 

演唱会结束已经晚上九点,孙胜完和裴柱现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。

 

两对父母都还很健康,只是苍老了。孙妈妈的脾气仍是那么火爆,她手忙脚乱地招呼着二人,朝屋子里头大喊:“胜完他爸,柱现爸妈,两个孩子回来啦!”

 

“诶哟,胜完这头发染得真好看啊!”裴妈妈刚见到孙胜完就送去一个热烈的拥抱,随后摸了摸她的脸,“真是女大十八变啊,越来越漂亮了。”

 

“妈。”裴柱现笑道,“你再夸她,她要得意了。”

 

“去去去。”裴妈妈摆摆手,“胜完好不容易回来一次,多夸几句怎么了?”

 

两位男人从房里走出,见到孙胜完后都有些惊讶。

 

孙胜完微笑着说:“爸,裴叔。”

 

两位笑着点点头,也走上来一起说话。孙妈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拍了拍孙胜完的肩:“你进屋来,我给你拿点东西。”

 

进到熟悉的书房,昏黄的灯光让孙胜完鼻头一酸。孙妈妈从柜子里掏出一块玉佩,塞到孙胜完手里:“喏,这个,你亲自给人家柱现。”

 

“啊?”孙胜完有些惊讶地说,“这不是…咱家的传家宝吗?”

 

孙妈妈顿了顿,随即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:“唉,你俩的事,柱现都告诉我们了。”

 

“什么事?”孙胜完仍在状况外。

 

“你还装傻。”孙妈妈瞪她一眼,随即又软了下来,“其实吧…我们也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过来的。柱现从小就惯着你,对你好,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。”

 

“裴家那边,也是觉得,你们开心快乐最重要。”

 

孙妈妈顿了顿,语气轻缓,“傻孩子,柱现等了你这么久,别让她没耐心啦。”

 

孙胜完握着手里的玉佩,还没从震惊中缓过,两行热泪便生理性地落了下来。

 

夜晚的球场仍是一片宁静,只有一两声蝉鸣断断续续。

 

两人并肩走着,步子同一频率。孙胜完侧过脸去,戳了戳裴柱现的耳垂:“红色,果然很适合你。”

 

“嗯。”裴柱现笑笑,“你挑的。”

 

时隔多年,裴柱现还是戴上了那对红色耳钉。

 

孙胜完停下脚步,望着黑乎乎的一片天,感叹道:“还记得那天,我们在这里约好了,要一起过每一个年。”

 

说完,她低下头笑:“可惜没实现。”

 

孙胜完从口袋里拿出玉佩,仔细地绕上裴柱现的脖子。她贴在裴柱现耳边,双手在颈部后系了一个小结。眼前就是熟悉的耳钉,孙胜完的脸上是无限温柔。

 

拉开距离后,裴柱现牵住了孙胜完的手,笑道:

 

“没事,还有机会实现。”

 

她长舒一口气,就像是经历了饥寒交迫的旅人终于穿过飓风,到达了很远很远的目的地。

 

“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啊,胜完。”

 

“嗯。”孙胜完看着她。

 

“第一次见你,我踩扁的泥雕还历历在目呢。”裴柱现歪着头与孙胜完四目相对。那人低下头笑,却笑出了泪花。

 

孙胜完擦了擦眼角:“是啊,你可真不给面子。”

 

裴柱现也红着眼眶:“你在这里拿烟花棒,画了老李的偏分,你还记得吗?”

 

“嗯,记得。”

 

静谧的夜,唯有两颗炙热的心脏在吵闹。

 

“那,你说要我走慢点,还记得吗?”

 

孙胜完点头,咬着下唇边笑边哭。

 

拇指抚上孙胜完的嘴角轻轻摩挲,裴柱现哽咽着说:“孙胜完,不要咬嘴唇。”

 

二人在月光下拥吻。

 

青春已逝,年华仍在。你是我永远的眷恋,哪怕中间经历再多蜕变。

 

爱意绵绵,击败了时间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END

 

一万四千字,两天马不停蹄地挤出了所有课余时间,只想给大家展现这样一个故事。那么看完后留下你的读后感,就晚安啦~

ps:有个埋下的小彩蛋,未送出的礼物,看谁发现咯~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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